▲曾庆明,广东省名中医,江西中医药大学兼职教授,博士研究生导师,深圳市罗湖区中医院原院长,主任中医师。曾庆明扎根基层40年,师从全国伤寒名家陈亦人教授,擅长运用六经辨证治疗内妇儿等各科疾病。培养博士研究生2名,硕士研究生8名,学术传承人10多名,主持、参与主要科研课题多项,他作为项目主持人或主要参与者制定的三部标准(《中药编码规则及编码》、《方剂编码规则及编码》和《中药在供应链管理中的编码与表示》)成为国家标准及全球标准。
医案是中医临床实践的记录,体现了诊疗过程中理、法、方、药的具体运用,是医家诊治疾病思维过程的表现。历代名家医案是中医药宝库中的瑰宝。我们推出【以案说医】栏目,以期传承精华,启迪我辈,共同进步。
【基本资料】
曾某,男,时年82岁,身体硬朗,纳寐均佳。初诊:2015年3月12日。
【发病过程】
感寒2天,发热恶寒明显,体温俳佪在38.2~39.0℃。
【首诊证候】
刻诊:头身、骨节疼痛和沉重,鼻塞声嘶,无汗心烦,不咳嗽,无呕吐,口淡食减,精力、体力尚支,大便二天未解,舌质不红,苔薄白黄相兼、中根略腻浊,脉沉细数、尺弱。体温39.1℃。血常规未见异常。
【辨证论治】
西医诊断:上呼吸道感染。
中医诊断:感冒(少阴阳虚兼太阳风寒,夹阳明郁热证)。
治法:温肾发表,兼清泄阳明气热。
此少阴阳虚兼太阳风寒,夹阳明郁热之感冒,当温肾发表并举,兼以清泄阳明气热。予再造散加生麻黄、生石膏、生大黄:生麻黄15g,附子30g(先煎1小时),细辛10g,桂枝15g,白芍15g,炙甘草10g,党参10g,生黄芪30g,川芎15g,防风10g,羌活10g,生石膏30g(先煎),生大黄5g(后下),生姜6片,大枣6枚。1剂,浓煎2次,分3份,服用如桂枝汤法。
【随诊过程】
二诊:2015年3月13日
服完第2次,遍身得汗,热退至37.9℃;第3次服毕,得2小时持续微汗,恶寒遂去,体温降至37.6℃。恐过汗反伤阳气,初诊方去生麻黄,加山药15g。1剂,浓煎2次,分3份,服用如桂枝汤法。
药后体温正常;嘱在家糜粥静养。
【按语】
本案少阴阳虚兼太阳风寒,夹阳明郁热,其中少阴阳虚为本,余证为标,故重在温肾,攻补兼施。
1、关于再造散:出自陶节庵《伤寒六书》方,原治内无阳证,外有风寒,即原本阳虚之人又感受风寒证者。按《伤寒论》方证对应,当选麻黄附子细辛汤。但宋以后强调“内生之寒,温必兼补;外来之寒,温必兼散”。麻黄附子细辛汤所治之证既有内生之寒,但温补乏力;也有外来之寒,但温散不足。分析其方,仅用附子,显然温补不足;仅用麻黄,显然温散不及。所以,陶氏加人参、黄芪合附子成“温而兼补”;加羌活、防风合麻黄成“温而兼散”。但又担心麻黄发散太过,故用桂枝汤代麻黄一药。本方汲麻黄汤、桂枝汤、麻黄附子细辛汤、麻黄附子甘草汤四方之长,使汗散不伤阳、温补不敛邪。如果再把桂枝易为肉桂,本方又含保元汤,则既益脾气又保肾元。如此分析,本方充分考虑了外受之风寒和内生之阳虚,还照顾到气血阴阳津血,较好地处理了温与补、温与散的关系。本方是源自麻黄附子细辛汤的经方衍生方,临床上则是温阳解表的好时方,可较好地解决该汗而不能用麻黄汤的太少两感重证;用桂枝汤垫底,加黄芪、人参、附子温阳,用羌活、防风、川芎、细辛,取代麻黄之峻汗,温补与温散恰可相得益彰。本案年高寒热俱重,又无下利呕吐等少阴里证,恰属“太少二感”,取麻黄附子细辛汤法,用再造散,一剂获效,诚非无故。
2、阳虚外感,仍宜麻黄:不知何时中医变成了“慢郎中”。事实上,退烧是中医绝活,治感冒是中医强项,历代名医哪位不是从治感冒中走出来的,用得恰当麻黄附子细辛汤怎么不可“一剂知,二剂愈”。其中麻黄配附子就是治疗太少两感的经典“拍档”,迄今尚无逾越者。根据张仲景用药习惯,阳虚不显者,加细辛,即麻黄附子细辛汤;及二三日阳气虚损更著后,加甘草,即麻黄附子甘草汤。但如果少阴阳虚和太阳风寒均较重,则麻黄和附子均力嫌不足。这时,就宜用再造散。而笔者经验,用本方退烧,既要加桂枝汤,又要留麻黄。因为麻黄无桂枝不发汗,同理,桂枝无麻黄也不能发汗。陶氏谨慎有余,此时要发汗,桂枝汤全方也力逊麻黄一药。如此本方既有麻黄桂枝之散风寒,又用附子、人参、黄芪补阳气,还有羌活、防风、川芎祛风湿。温散、温补与祛湿三方面都照顾到了,其方始能成为退烧之“利剑”。或谓麻桂相配汗出太之伤阳,其实不必过虑。如本案配伍,有人参、黄芪、附子、甘草之扶正,有石膏之辛寒、大黄之苦寒和白芍之酸收以监制,麻黄但用无妨,恰可汗但不过汗,得汗即止,就可扬长避短。
3、夹湿加羌活和防风,兼阳明郁热加石膏,兼阳明实热加大黄:当太阳表证兼有头身疼痛而沉重、舌苔厚浊而腻时,麻桂剂需联合羌防剂,这也是再造散的优势所在。所以本案果断地把麻黄桂枝与羌活防风同处一方。同样,当太阳表证兼心烦口渴时,多预示夹有阳明气热,所以本案再加石膏;当有大便两天未行,多预示夹有阳明实热,所以本案再加大黄。正因为附子与石膏并行,才使寒者热之与热者寒之不悖。参芪附与石膏、大黄补泻各奏其轼。只要有此证则用此药,非但不会掣肘,反能相得益彰。临床上,驾御好麻黄、附子、石膏、大黄这四员“干将”,何愁感冒发烧之不降。
4、“大毒治病,十去其六”:本案体温持续在38.2~39.0℃之间波动,一诊时竟高达39.1℃,如此“体若燔炭”(《黄帝内经》)之热,用附子、麻黄、桂枝、羌活和防风自当“汗出而散”。但《黄帝内经》又说“大毒治病,十去其六”,生麻黄辛温升散、石膏大寒清热、苦寒攻下、附子辛热助阳,稍有太过即可大汗或大寒伤阳、大下或大热伤阴。故本案只用一剂,汗出热降,体温虽未及正常,并未穷追猛打,而是见好即收。二诊即去麻黄加山药,及其体温降至正常,虽余症未得悉去,即停用汤药,糜粥自养,此即《黄帝内经》“谷肉果菜,食养尽之”之意,老幼病弱者,尤应如此。
5、年龄是正气强弱的重要评判指征:“老怕伤寒少怕痨,伤寒专伤下虚人”;花甲过后,即使如本案之“身体仍甚硬朗,少感冒”,也岁月不饶人,按《灵枢·天年》记载,从50岁起,按肝、心、脾、肺、肾(木火土金水)的顺序而衰,生从春起,衰从肝生。80岁一过,肝心脾肺已衰,肾气衰败逼近,即便表面上不易感冒,内在的肾元已薄。人体之卫气根于下焦,所谓“下虚”即是少阴肾中阳气虚弱,故用附子加保元汤,用之无疑也。
郑重申明:
由于每个人的体质和病情不同,本案中的方药和剂量仅适用于本案病人当时的病情。未经中医辨证诊治,不得照搬使用本案中的处方和剂量。广大读者如有需要,应前往正规医院诊治,以免贻误病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