▲张伯礼(1948.2.26-)
症有所异 辨病为先 冠状动脉痉挛可有多种临床类型,包括冠状动脉痉挛引起的典型变异性心绞痛、非典型冠状动脉痉挛性心绞痛、无症状心肌缺血等,目前明确了情绪激动、受凉是主要激发因素,而吸烟、血脂代谢紊乱是引起冠状动脉痉挛的主要危险因素,多发于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患者,其发病机制有待进一步考究。张伯礼指出,冠状动脉痉挛是血管主动收缩,多发生在凌晨时期,其所致胸痛与普通心绞痛不同,其心电图多为一过性ST段抬高或压低,发作过后心电图无异常,冠脉造影一般无狭窄,大多数冠状动脉痉挛患者服用钙离子拮抗剂、硝酸甘油或休息后虽可自行缓解,但不可轻视,如若完全闭塞性痉挛却持续不能缓解或持续顽固性痉挛,可能会导致急性猝死。因此临床过程中,在精准诊断困难时,可作排除诊断,切不可大意。如若患者仅出现静息性胸痛而可自行缓解,而心电图未见异常,冠脉造影亦未见狭窄,即可考虑冠状动脉痉挛的可能,尽早诊断,及时治疗,防止病情进一步加重。 谨守病机 整体思辨 张伯礼认为冠状动脉痉挛的基本病机为“阳微阴弦”,属本虚标实证。临证时要分清主次。部分冠状动脉痉挛患者未诉畏寒等明显阳虚症状,但究其发病规律,以冬春两季发病较为频繁,凌晨易发病等,不可忽视其心阳不足本质。冠状动脉痉挛临床多未见血瘀症候,而瘀是贯穿心痛病始终的病理基础,多兼夹湿痰浊邪,张伯礼指出灵活运用中医辨证论治思维,使用中医药治疗可有效改善症状,减少发作频次,但不可仅观其证,需谨守病机,病症合参,整体思辨;临床遣方用药应当层次分明,配伍规整。 阳虚不任外寒 早在《素问·举痛论》中就有记载:“寒则气收。”“脉寒则缩蜷,缩蜷则脉绌急……故卒然而痛。”此即为寒邪所伤,血脉拘急收引挛缩所致疼痛。张伯礼指出冠状动脉痉挛患者不同于普通痰瘀型胸痹患者,患者多以夜间、感寒或劳累后发作为主,伴有胸闷、短气等,此为阳气衰微、阴寒结聚,当以祛寒温阳为先,法当治以益气温阳散寒,活血化瘀通络。诚如《医门法律》所言:“胸痹有微甚不同,微者但通其上焦不足之阳,甚者必驱其下焦厥逆之阴,通胸中之阳。”然寒得温药则散,不可不慎之,故应清凉尽摈,以阳通阳,阴分之药,不得入也。在《金匮要略》中就有以瓜蒌薤白半夏汤治疗胸痹不得卧,心痛彻背的记载,以薤白辛温而滑泽之性,通胸阳之痹结,散阴寒之凝滞,配以半夏化痰降浊,以平气逆。现代药理研究表明薤白具有抗动脉粥样硬化、调节血脂之功。 张伯礼指出薤白是温振心阳之佳品,治疗胸痹之要药,对于胸阳痹阻,痰浊瘀阻血行之冠状动脉痉挛,薤白当为首选,配以姜黄以温阳活血通脉、散寒止痛,疗效颇佳。伴有手足肢冷、畏寒痛甚者可酌加附子10g先煎用以温阳缓急通脉,是故以大热之品驱其下焦之阴,而复上焦胸阳,以奏其功。凡上虚者,当以兼补气血为最,张伯礼常加以黄芪、党参、白术、当归等补益气血,气短甚者,可用以白人参大补元气,此之谓滋苗者必灌其根。若兼见咳痰者,可酌加干姜15g当以温中即可。此外,张伯礼还指出肾为脏腑阴阳之根本,当加以补肾温阳之品,诸如淫羊藿、杜仲、桑寄生等,此举所谓补坎益离之法,“补先天之火以壮君火也”。然阳虚胸痹者,需整体兼顾,加以活血化瘀理气之品,可选以丹参、郁金、五灵脂、延胡索、降香之对药,以行气活血化瘀,使气行血行,补而不滞,疏脉通络;胸痛甚者,可酌加少量乳香、没药以活血止痛。 中焦斡旋失司 冠状动脉痉挛部分患者既往有慢性胃炎、反流性食管炎等病史,可见泛酸、嗳气频、食则呕,腹胀善噫,心中急痛等症,且多伴有咽喉部咯痰不爽。胃脘部疾病亦是冠状动脉痉挛发作的诱发因素,此为中焦脾病四迄之邪,连及于心。张伯礼指出须知胸为清阳之分,其病也,气滞为多,气滞则湿阻,此当健脾祛湿为主,以复中焦升降之枢为要。张伯礼指出中焦气滞不行,湿邪困脾,清阳不升,浊阴不降,当以祛湿为主,法却要以畅达中焦气机为治,以复脾胃清阳之所,升降之功。而湿邪宜速祛,务尽宜早,宜化不宜补,慎用补益药,以防“补药滞湿”之弊;若湿邪已去大半者,则可改用益气养阴之药助邪去正复。 临床上对于湿邪较轻,口中黏腻者,可取藿香、佩兰各15g辛香化湿、醒脾开胃;湿邪化热,湿热并重者,以茵陈20g,苍术15g,清利湿热,燥湿健脾;而湿浊重者,加半夏15g,萆薢15g,蚕沙15g,燥湿化浊、和胃理脾。张伯礼强调中焦气机通畅才是核心目的所在,祛湿亦是为了斡旋中焦气机。临床上可宗《丹溪心法》中左金丸之要义,治以辛开苦降之法,取黄连苦降燥湿,半夏辛开温化之功,达病机之所,以复气机升降功能,此举亦可助祛湿,达到气行则水行,水行则湿化。祛湿与调畅气机体相辅相成,互为功用。 疏泄失常郁遏《黄帝内经》有载:“心主身之血脉,肝主身之筋膜。”人之筋膜的正常弛张收缩,依赖于肝所主藏血和疏泄功能的正常运行。张伯礼强调所谓“人之肝亏则筋急”,肝不藏血,筋脉失于濡养;肝气失于条达,气机郁遏致血脉不畅,均可引起筋脉挛急发为胸痛。《证治汇补》中提到“气郁痰火,忧恙则发,心膈大痛,次走胸背。”因此若患者发病受情志活动影响,每于情绪抑郁或激动时,发作频次增加,当尽早施用柴胡、郁金、佛手等疏肝理气解郁之品;肝郁化火者,则以夏枯草、槐米、菊花等清肝泻火,加以杭芍舒肝柔筋,缓急止痛。 此外,张伯礼还指出心藏神,主宰人的思维情志;而肝的疏泄功能维持情志舒畅,其二者相互协调维持正常精神活动,一旦疏泄功能失调,患者容易出现急躁易怒、抑郁不安或失眠等症。而冠状动脉痉挛患者多以夜间发病,易加重患者失眠等症,因此在祛除病因之时,还要重视安神药物的使用,以改善患者睡眠状态和质量。张锡纯提出“其寐者,由心阳潜降合于肾阴,阴阳相合,心肾相交;不能寐者,以其心阳浮越,实为脏腑气化有升无降”。张伯礼临床对于肝郁化火、痰火扰心之证者常以赭石降胃镇肝,以其色赤质重之性引心阳潜降而成寐,加以龙骨、牡蛎等收涩沉重之品重镇安神;而阴血不足、心脾两虚者,则加以柏子仁、夜交藤、合欢花等养心安神之味;伴有心烦不安,可加栀子、淡豆豉除烦安神。 截断病因 调护兼济 临床上多数冠状动脉痉挛患者有吸烟史,目前已明确吸烟是造成冠状动脉痉挛的重要危险因素,因此张伯礼指出冠状动脉痉挛病情多样,可出现急危重症,其预后取决于能否祛除危险因素和能否坚持药物治疗,因此合理防护尤为重要。临证时当劝诫患者戒烟禁酒。张伯礼指出,在用药上,冬春两季冷空气对心脏刺激强烈,增加心肌氧耗,是出现胸痹的罪魁祸首,不得盲目停药、减药,注意保暖,不得贪凉饮冷;还要重视治未病思想的运用,若经常凌晨发病,可在临睡前加服短效钙离子拮抗剂预防,如硫氮卓酮、硝苯地平类药物;饮食方面,要合理膳食,当以低盐低脂饮食为主,忌辛辣油腻及过度温补之品,以防内热滋生,损伤阳气;还应忌浓茶咖啡,保证睡眠质量;调畅情志,避免暴怒、过度思虑等情绪刺激,宁心安神,精神内守。 典型医案 患者男性,时年64岁。2020年12月31日初诊。诉间断胸痛7年余。患者2013年无明显诱因出现胸痛、胸闷憋气等症状,未予重视。于2015年胸痛发作加重,伴有四肢厥冷,胸闷憋气等,遂就诊于某三甲医院,诊断为冠状动脉痉挛,行心肺复苏术后予对症支持治疗,经治好转出院。后间断服用中西药治疗(具体不详)。近日来自觉症状加剧,遂就诊于张伯礼门诊。现患者近日无明显诱因出现胸痛,牵涉及肩胛后背部,程度较剧,呈针刺样,伴有胸闷憋气,气短难续,淋漓汗出,自行口服硝酸甘油休息后缓解。脘腹部坠胀感,泛酸。咽部异物感,难以咯出。纳可,寐差,多噩梦。舌暗红,苔白腻,有裂纹;脉弦。 诊断:(痰湿瘀阻型)胸痹(西医称为冠状动脉痉挛)。 处方:茵陈20g,苍术15g,萆薢20g,白蔻仁15g,半夏15g,黄连15g,降香15g,五灵脂15g,延胡索15g,丹参30g,郁金15g,薤白15g,干姜15g,葛根15g,佛手15g,砂仁15g(后下),生龙齿30g。10剂,两日1剂,水煎3次,分4次服,早晚温服。 2021年3月15日复诊:患者诉上剂效果颇佳,继服至今。患者服药后胸部刺痛感减轻,伴有间断胸闷憋气,偶有心慌。舌暗红,苔白,有裂纹;脉弦。 方药:北沙参20g,麦冬15g,石斛15g,茯神15g,半夏12g,黄连12g,降香15g,延胡索15g,丹参30g,郁金15g,三七粉6g(冲服),吴茱萸8g,煅瓦楞子30g,砂仁15g(后下),首乌藤20g,合欢花15g,生龙齿30g。10剂,服法同前。后随访患者病情稳定,未见反复。 按:本案患者明确西医诊断为冠状动脉痉挛,中医诊断为胸痹心痛病。根据患者胸痛呈针刺样,舌暗红,苔白腻等症辨证分型为痰湿瘀阻证。时令冬至,患者寒时病甚,张伯礼以薤白宽振胸阳,干姜温中散寒。而患者痰湿瘀致病因素明显,症状剧烈,张伯礼在初诊时意在治其所苦,以活血化瘀、祛湿止痛为主。以茵陈、苍术、萆薢燥湿泄浊;而痰湿之邪困阻中焦,症见泛酸、脘腹胀满等,则施以半夏、黄连辛开苦降,疏通壅遏中焦气机,加白豆蔻、砂仁、佛手行气开胃,散滞理气消胀。以降香、五灵脂、延胡索、丹参、郁金活血化瘀止痛。复诊时患者症状明显缓解,腻苔已解,湿浊邪基本已祛,且前方温燥之性较强,患者已自服2月余,恐有伤阴之嫌,故去茵陈、苍术、白蔻等温燥之品。方以沙参麦冬汤化裁以养阴益气,兼以活血安神善后。酌加三七粉以增其活血定痛之功,煅瓦楞子抑酸消痰,茯神、合欢花、夜交藤宁心安神。 郑重申明: 由于每个人的体质和病情不同,本案中的方药和剂量仅适用于本案病人当时的病情。未经中医辨证诊治,不得照搬使用本案中的处方和剂量。广大读者如有需要,应前往正规医院诊治,以免贻误病情。